日生木堇

【喻黄】科学宿命论（中）

上

（6）
气氛一度十分尴尬。

黄少天自诩不会让任何一个场面冷场，就算是他和周泽楷待在一起也绝不会冷场，因为他一个人说相声也很开心。

但是现在不同，现在黄少天不说话了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，关键是他还是那个偷笔记本的“嫌疑人”。

完了，黄少天想，跳进鸭绿江也洗不清了。

“呃，那个，”黄少天试图辩解，使用他强大的词汇量做一点苍白的辩解，“现在有个比较了不是，那个人估计和我手差不多大，哈哈。”

“你笑的挺尴尬的。”喻文州说话是毫不留情，还带着笑，“放心，没怀疑你。要真是你干的，怎么会做这种暴露自己的傻事。”

“啊，哈哈，对啊，就是嘛。”黄少天有些不自在地把那枚戒指摘了下来，拿在手上转了转，看着戒指的反光，“不是我说，你这戒指搞不好是真货。”

黄少天这话题转的过于生硬，不过喻文州也没去追究他。他也的确没往黄少天的身上想——这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打击报复的类型，这种词语套在黄少天身上未免太过奇怪。

“我说真的，”黄少天见喻文州一直没说话，语速不由得快了起来，“我妈是干珠宝行业的，懂一点，这可能真的是真货，品质挺高。而且这钻石也不小，雕工也精细，起码五位数吧。”

“五位数？”喻文州听了这个估算也不由得吃了一惊，“那可真是奇怪……”

“真是你摄像头变来的？你还有这种能力？”黄少天上下打量着那个钻石，越看越惊叹，简直是爱不释手，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，全部变为对喻文州这件灵异事件地好奇了。

“我当然没有，”喻文州皱了皱眉，“但是为什么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？”

“可能是喜欢你吧。”黄少天满不在乎地说，“干嘛……你干嘛这样看着我？我说错了什么吗？当然是喜欢你才送你这个，不然一个讨厌你的人为什么送你戒指？戒指内里还刻你名字？”

“话是这样说没错，”喻文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实在不能用常理解释，“可这戒指也不是我的尺寸，送给我当纪念吗？”

“纪念你死去的爱情吗。”黄少天说完这话突然大笑起来，也许是被自己戳中了笑点。一般来说，即使一件事情没那么好笑，有个人在旁边笑，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——喻文州见他这么开心，也跟着他一起笑，虽然完全不知道在笑些什么。黄少天已然忘记戒指尺寸的尴尬，现在只想把这件事情解决掉。

“我想，”喻文州严肃地说，“大概是纪念我还没开始就死去的爱情吧。”

黄少天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，笑的更加放肆了。喻文州觉得可能会被他爸听到，不过这好像没什么要紧的。好像黄少天这个人就是由不停的笑声组成一样，他一笑，身上挂着的那些也都抖落下来，散落在空气里面，满满的都是笑意。

“我觉得不太妙，”黄少天突然止住了笑声，十分严肃的样子，让喻文州也不由得收了笑容，“我可是社会主义下信奉科学的五好青年，这不符合我们科学的常理。”

喻文州说:“或许有科学能解释呢？”

“至少我现在解释不了它，”黄少天叹了口气，又看那个戒指，“就像老王说的，要有把摄像头变戒指的能力，早就发家致富了。”

“黑科技吧，”喻文州漫不经心地说，他不太想再谈这个话题了，“这题怎么做？”

一提到物理题黄少天就来了精神，他也看出来喻文州刻意转移话题，也没戳破，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起来。

喻文州也太拙劣了，黄少天想，他就不能指一道大题吗，这种题目不是秒杀的题吗，一看就没用心好吧。

这点小发现让他挺开心的，喻文州给他的印象像是铜墙铁壁，什么破绽都没有，但是实际上还是很一般的嘛。黄少天得意洋洋。

喻文州已经不大担心这种灵异事件了，他只是想，能够通过这件事黄少天，大概是宿命吧。

（7）
王杰希说人一向很准，经常有人说，竞赛班的王杰希算命一流，还有传言说他家里是道士，会点正统的算卦。

为此喻文州去问过王杰希，王杰希只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，说，这种话你也会信？

虽然说当时喻文州不信，但现在出了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，他也开始变得有点半信半疑起来。更何况王杰希还说过，他不想介绍黄少天和喻文州认识，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太合拍了。

对这点，黄少天和喻文州完全赞同。用一个很俗的比喻，就是伯牙遇钟子期，伯乐相马。黄少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，他在竞赛班的朋友大多都是损友，大家脑回路都跟得上，但他们都不及喻文州了解的深。而喻文州也从没见过黄少天这样的人，明明自己那么优秀，却总是觉得他特别好，怎么吹都不嫌多。

他们两个的共同爱好很一致，但也不是完全一致。比如说，听音乐的风格不太一样——黄少天杂七杂八，属于什么都听，喻文州规规矩矩，跑步听听力，睡觉听轻音乐。但即使这样，他们仍然能够聊音乐。黄少天说霉霉水果姐又出了什么歌，喻文州淡淡地说我知道，MV看过了。

喻文州物理不好，黄少天就很惊讶，问他那次物理第一怎么考的，喻文州只好摊摊手，说他也不知道。

那次的试卷不算难，但是考了课本以外的知识，甚至还出了简答题，黄少天就栽在这里。纵使他都知道答案，洋洋洒洒几百来个字挤在小小的答题卡上，老师看着就头疼，自己也有些关键点没地方写，分就这样扣多了。而喻文州虽然平常物理不大好，但好在各种科学纪录片看得多，答得很顺手，就得了第一。

综上所述，喻文州总结道，那次第一纯属是个意外。

黄少天有点儿失望。可能有那么点是对他这个人的失望，毕竟想了那么久了，结果那次考试只是个意外，恰好碰上他的知识面而已。但他绝对不是对喻文州这个人失望——他办事细腻，说话熨帖，和他相处很舒服，倒不如说，所有和他相处的人都这么觉得，又不止他一个。

也许是因为喻文州的一视同仁，他才会这样子失望。而且喻文州和他父亲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，亲切地置人于千里之外。很生气，却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，异常的让人烦躁。

“你物理已经差不多够好了吧，”黄少天和喻文州走在回家路上，说，“还需要我辅导？”

他说这话时音调上扬，明显的话外音就是，喻文州已经不需要他了。

“嗯，也许吧。”喻文州回答他。

“哦。”黄少天面无表情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。和喻文州交往唯一的很烦的一点就是他怎么样都云淡风轻的，没点真实感情，黄少天觉得他假死了。

能让黄少天觉得无话可说，那也是喻文州的本事了。本来他们一路能聊挺多话题的，黄少天这样一搞，气氛比较尴尬，谁都不想先开口。

他现在有些后悔了。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题，比如说王杰希成天被一群高一小男生围着，像个操心极了的爸爸;高三的叶修又怎么怎么丧心病狂，都从学生会退下来了学生会还是和他一样猥琐;又有几个男生给苏沐橙送了礼物表了白，再聊聊学校论坛里那个叶修与苏沐橙是不是情侣的帖真实度。

等等等等，可是现在这些都谈不了了。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，很会把握时机的人，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。

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喻文州，他们的相识就很像是个笑话了，比“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”还不可置信，这导致他们之间的关系若隐若离，断了补课这一层关系，他就没什么理由继续缠着喻文州了。

他们终究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。碰到一个路口，黄少天说，我家在那边，再见。

喻文州和他说再见，没有其他的言语。

（8）
“你和喻文州分了？”王杰希惊讶地说，“我以为你们相处挺好的。”

“老王，你这话说的我和他分手了一样。”黄少天没精打采地瘫在桌子上，“也没什么相处不好，是我自己的原因。”

王杰希:“我想也是，也没人会和喻文州相处不好。”

黄少天:“哎呦喂你这什么意思，说的我很难相处一样？没有特殊原因！我觉得他物理可以了，不需要我补习了，我没脸去人家家里蹭饭了！”

他这话说的特别大，有些其他同学也听到了，纷纷把目光转过来，黄少天把头闷在臂弯里，装成一只鸵鸟。

王杰希拍了拍黄少天的头:“你不是挺会交朋友的吗，怎么到喻文州这里就不行了？”

“……没有什么，我觉得他这人特别让人讨厌。”

王杰希毫不留情:“没看出来你哪里讨厌他，你要是爱上他我都不惊讶。”

“什么和什么啊！”黄少天急了，蹭的一下把头抬起来，“总之就这样，你不准和我谈他，知不知道。”

“知道了，”王杰希说，“你们小两口闹别扭，我明白了。”

黄少天突然觉得很累:“不是，真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
“那还能怎么样？”王杰希说，“你现在的样子和吃醋的小女生没什么区别。明明就是喜欢，偏要说不喜欢，就是想和他做朋友，自己又搞砸，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，只有恋爱少女才会做得出来——我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发生在你身上。”

“您老神棍行行好，别说话了，我累。”

难得黄少天有劝别人不说话的一天。王杰希似乎心情挺好，也没打算打扰他，就走了。

不过说实话，王杰希说的还真是一点儿没错。黄少天仔细想了想，他的确是不讨厌喻文州，当时说那种话，大概是鬼迷心窍了。本来好好的继续蹭饭，蹭完说不定还能时不时去喻文州家玩，一来二去就熟了，自然而然就成好朋友了。

可是黄少天想要的不是这样。

不是这样……那是哪样？黄少天迷茫了，他到底在想什么啊？

有够奇怪的，他怎么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？说不定喻文州能搞清楚呢，他说不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。

一想到喻文州这三个字他就来气，暗骂了一声自己不争气，加快了去学校食堂的步伐。已经入冬，天气很冷，寒风呼呼地往脖子里钻，冻得他缩了起来，像个球。

去学校食堂的路上有很多人，正是晚上吃饭的时候。下课比较晚，天已经开始黑了，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赶路，没有人会注意到其他人。

也就没人注意到黄少天背后一双手，拿着一条围巾，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他背后，把他缩起来的脖子连带着嘴巴一起包起来。

黄少天一惊，慌忙回头，就看见喻文州一脸笑意，好似春风。

（9）
要论冬天最快的绝交方法，无疑是把冻得没有知觉的手塞进别人的后颈里。那种寒冷猝不及防，透心凉，心飞扬。

黄少天是个很怕冷的人，冬天经常把自己裹成一个球，里三层外三层，手套围巾口罩一个不落，力争没有一点皮肤受到寒风侵蚀。奈何降温来的太过突然，他没个准备，这才冻成这样。

他对这些是很敏感的，几乎是毛绒绒的围巾一触到他的一刹那就反应了过来，立马转身。可喻文州反应更快，居然趁着他转身顺势帮他把围巾围好了，还在前面绕了一圈，打了个结，向上提了提。

黄少天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一圈:“……”

“走了，”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，“再晚要没饭吃了。”

所以他怎么这么自然啊？！黄少天一脸震惊，他原以为自己和喻文州没联系了的，对方还这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，搞得他，搞得他……搞得他自己一个人戏精一个人自作多情十分尴尬好吗！

围巾可能是喻文州自己刚戴过的，带了点温度，还是很暖和的。趋于一个怕冷生物的本能，他把围巾往上提了一点，缩起来，觉得异常暖和——还有种淡淡的香味。

做完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，又骂自己没出息。喻文州对着他不明所以，黄少天一瞬间觉得良心有愧，悻悻地跟上了他。

其实他本来可以撂下喻文州自己一个人跑走的，可是现在脖子上还围着人家给的围巾，这样随意跑走，实在是有些不大礼貌。而且现在要是真的跑了，以后做朋友就真的难了。黄少天觉得，自己内心还是挺喜欢喻文州的——只要他不那样装模作样就好。

两个人去食堂打了饭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位置面对面坐下。黄少天本来想聊点话题，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。喻文州吃饭不喜欢说话，这他是知道的。在他家蹭饭的时候，吃饭一度是个非常尴尬的事情，三个人安静地吃着饭，活生生要把黄少天憋死。

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，喻文州不喜欢这个时候说话，那他这个时候就不说话。

喻文州吃饭喜欢细嚼慢咽，而他吃的飞快，属于狼吞虎咽，三下五除二就能吃完——这也得益于他们平常的作业量，如果不在这上面省点时间，那说不定就要奋战到天明了。他们向来是能省就省的，虽然黄少天这省下来的时间用去和别人聊天了。

吃完饭后已经很晚了，食堂没剩多少人。黄少天起身，喻文州也跟着起身，两个人一起走。

……其实他是想趁着喻文州吃饭的时候一个人溜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忘了这码事，居然下意识的等他吃完。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，只好尴尬的陪他走。

反正竞赛班和他们班离得远，黄少天想，和喻文州不会太同路的。

“少天？”喻文州出声叫他，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“你走哪呢？这边。”

“？？？”黄少天一脸茫然，看他指的时科技楼的方向，这才想起来今晚有个物理竞赛，地点就在科技楼里。

黄少天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:“你不会参加物理竞赛吧？”

“参加啊。”喻文州云淡风轻地说，就好像黄少天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一样。

黄少天被他这幅坦然的样子噎住了，一时反驳不出来什么。要说喻文州物理差，可也不是特别差，最近在他的帮助下也有了显著提升，他来参加也是情有可原……

可是他就是不想见到喻文州啊！之前他想找这个人决出谁才是荣高物理小王子的时候，死活见不着。现在见着了，尴尬，他不想见了，又天天来，是不是烦！

偏偏喻文州又对他笑，他妈的，还给不给人一点私人空间了。黄少天觉得很委屈，怎么这人总是一点招呼都不打就挤过来。

物理竞赛的题对黄少天来说也就是平常训练难度，他一会儿就写完了，叼着笔头到处转目光到处瞄，正巧瞄到喻文州——他还在写，坐姿端正，看起来就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。

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侧脸发呆，谁知喻文州突然一偏头，与他发呆的目光对上了，把黄少天吓得一激灵。

而喻文州还要对他笑笑。

黄少天捂了捂自己的心脏，觉得有点难受，可能是心律不齐，青春期常犯的毛病，没什么好惊奇的。

奇怪……喻文州这样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天天看，也不止对他一个人这样，他干嘛感觉到一丝心虚？

黄少天想不明白，他就烦躁。他就叫老师，问能不能提前交卷。监考老师是个认识黄少天的人，知道他什么水平，看他写完了，也就放他出去了。

喻文州做题比较慢，几乎是整个考场里最晚出来的，总算是把题目都写完了。

他一出门，一个明晃晃的黄少天站在那里，冻得哆嗦，哈着气搓手。见到他出来，朝他招了招手。